第一百二十一章 快哉风(第2页)
陈平安认真道:就事论事,我以后肯定会当面跟你二哥问清楚,有关唆使朱鹿杀我的事情,但是话说回来,你二哥对你这个妹妹,应该是不坏的。
李宝瓶苦着脸道:朱鹿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她既然已经是武人了,还有她爹朱河,只要去边军,谁都会抢着要的,她以后靠自己去争取一个诰命身份,很难吗为什么我二哥说什么,她就真的照做
陈平安摇头道:这些我就想不明白了。
不远处林守一脸色阴沉,天下熙攘,皆为利往。
李槐哼哼道:屁咧,我看朱鹿这个傻瓜,就是喜欢上了你二哥,少女怀春,春心萌动,得到了心上人的承诺,比那诰命夫人的诱惑,说不定更让她动心。
林守一冷笑道:那她就真是又蠢又坏,无药可救了。
陈平安叹了口气,看了眼身边三人,想起泥瓶巷杏花巷那边的风景,鸡飞狗跳,鸡毛蒜皮,妇人骂街,背后坏话,什么都不缺,说道:你们是读书人,懂得多,又是齐先生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所以跟我们很不一样,其实像我生活的地方,哪怕很多上了年纪的人,就跟船上那个县令和老人差不多,是不愿意讲道理的,要么只愿意讲自己的道理。
陈平安干脆不再磨砺狭刀,收刀入鞘,有些感慨,不过这些人,别看他们不讲理,可有些人力气大,烧瓷烧炭就能赚钱养家,有些人庄稼活做得比谁都好,所以日子过得其实不差。还有比如给人接生、喜欢烧符水装神弄鬼的马婆婆,人坏得很,可这么坏的人,对她的孙子马苦玄,又好得很,恨不得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给自己孙子。
陈平安笑道:所以我要读点书,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李宝瓶突然站起身,在溪水旁边缓缓踱步,脸色凝重。
最后这位红棉袄小姑娘突然开口道:小师叔,你上次在船上的那个问题,我一直在想,现在我觉得想明白一点点了。你要不要听听看
陈平安忍住笑,刚从你们那里学来一个洗耳恭听,现在正好用得上。
小姑娘气呼呼鼓起腮帮,最后有些埋怨道:小师叔!
陈平安赶紧笑道:你说你说。
小姑娘还没开始讲道理,就先为自己做铺垫伏笔找退路了,我可能说得比较乱,小师叔你如果觉得不对,听听就好啊,不许笑话我。
陈平安摇头道:我在船上能跟那么大岁数的老人讲道理,为什么你就不可以你只管说,小师叔用心听着呢。
李槐撇撇嘴,拎着那只彩绘木偶胡乱挥动,像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说说说,说话吵架从来不疼,打架才疼。
小姑娘先讲了三个说法,有点类似夫子讲学的开明宗义,提纲挈领,我要讲仁义道德,乡俗规矩,王朝律法。
李槐立即有些头疼了,把心思放在那个精美绝伦的彩绘木偶上,想着哪天它能活过来跟自己聊天解闷就好了。
林守一笑了笑,单手托着腮帮,望向站在溪边的李宝瓶。
唯独陈平安竖起耳朵,用心听讲。
小时候经常去学塾那边的墙脚根,偷听齐先生说书,让人草鞋少年始终有些怀念。
分别对应君子贤人,市井百姓,违禁坏人。
君子贤人,读书多了之后,懂了更多道理,但是要切记一点,就像我大哥所说的,道德一物,太高太虚了,终究是不能律人的,只能律己!又故而立身需正,身正则名正,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事成。
除此之外,一旦独善其身了,若想兼济天下,教化百姓,大可以将自己的道德学问,像我们先生这样在学塾收弟子、传道授业。
一般的市井百姓,只需遵守乡俗规矩即可。
而王朝律法,专门针对违反乱纪,就是用来约束坏人的一条准绳,而且是最低的那根绳子,也是我们儒家礼仪里最低的‘规矩’。
陈平安虽然用心听,可觉得话都听得懂,可言语中的道理,始终没有成为自己的道理。
难怪阿良说要多读书啊。
林守一不知何时已经正襟危坐的,皱眉道:那是法家。
李宝瓶面对三人,斩钉截铁道:法必从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