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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小巷祖宅一盏灯(第3页)

    陈平安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就有些自嘲。

    一举破开纯粹武夫的五境瓶颈,跻身六境,这是在陈平安进入书简湖之前,就可以轻易做到的事情,当时是临近家乡,想要给落魄山崔姓老人瞧瞧,当年被你硬生生打熬出来的那个最强三境之后,靠着自己打了一百多万拳,总算又有了个世间最强五境武夫,想着好让光脚老人之后喂拳之时,稍稍含蓄些,少受些罪。陈平安对于武运馈赠一事,不太上心,就算再有老龙城云海蛟龙那般的机缘,应该还是一拳打退。

    不曾想这一拖,又是将近三年光阴。

    至于补齐五行本命物、重建长生桥一事,不提也罢,按照阿良的说法,那就是"我有一手西瓜皮剑法,滑到哪里剑就在哪里,随缘随缘"。

    陈平安会心一笑。

    转过头,看到了那拨前来赔礼道歉的清风城修士,陈平安没理睬,对方大致确定陈平安没有不依不饶的想法后,也就悻悻然离去。

    随后渡船主人也来告罪,信誓旦旦,说一定会重罚那个惹事的杂役。

    陈平安也没怎么理会,只说吃过了教训就行。

    渡船在千壑国那座福荫洞府邸靠岸,若是以往,陈平安也就埋头赶路。但是这一次,陈平安还是去拜访了一趟福荫洞主人,兴许是知晓了渡船上的风波,那位龙门境老修士,堂堂千壑国国师,还是十分热情,陈平安厚着脸皮,问了些洞天福地破碎后的粗略内幕,老修士对此并不陌生,毕竟福荫洞还是小有名气,虽然大小才方圆十余里,秘藏珍宝和仙家遗物,也早早被前辈们一挖而空,洞府灵气,算不得太充沛,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老修士才入主此地,作为修道之地,开枝散叶,面对各路访客,自有一套滚瓜烂熟的客套措辞,可以说的细说,不该说的绝对不说。老修士一听说陈平安是大骊人氏,愈发热络,非要挽留陈平安逗留几天,陈平安推脱一番,老修士便送了一只九宫格宝匣作为临别赠礼,由几件福荫洞特产雕琢而成的取巧灵器凑齐九个格子,其实价格不高,千壑国市价,在二十来颗雪花钱左右,对于世俗王朝,当然是天价,可在山上修士眼中,不算什么珍稀重礼。

    陈平安收下小宝匣后,回赠了福荫洞一壶蜂尾渡水井仙人酿,龙门境老修士一听说是那座蜂尾渡的酒酿,开怀不已,邀请陈平安下次途径千壑国,不管如何,都要来福荫洞这边坐一坐,如水井仙人酿这般的醇酒,没有,可是千壑国自有些别处没有的独到风光,不敢说让修士流连忘返,若是只看上一遍,绝对不虚此行,他这位就是个笑话的千壑国国师,愿意陪同陈平安一起游历一番。

    老修士亲自将陈平安送到千壑国边境,这才打道回府。

    身边有位年纪轻轻的嫡传弟子,有些不解,疑惑为何师尊要如此大费周章,龙门境老修士感慨道:"修行路上,只要能结善缘,无论大小,都莫要错过了。"

    年轻弟子似有所悟,老修士害怕弟子误入歧途,不得不出声提醒道:"你这般年纪,还是要勤勉修行,潜心悟道,不可过多分心在人情世故上,晓得个利害轻重就行了,等哪天如师父这般腐朽不堪,走不动山路了,再来做这些事情。至于所谓的师父,除了传你道法之外,也要做这些未必就合乎心意的无奈事,好教门内弟子以后的修行路,越走越宽。"

    老修士揉了揉弟子的脑袋,叹息道:"上次你独自下山历练,与千壑国权贵子弟的那些荒唐行径,师父其实一直在旁,看在眼中,若非你是逢场作戏,觉着以此才好拉拢关系,实则本心不喜,不然师父就要对你失望了,修道之人,应当知道真正的立身之本是什么,哪里需要计较那些红尘人情,意义何在?切记修行之外,皆是虚妄啊。"

    年轻弟子心中惊悚。

    老修士笑道:"刚好借此机会,点破你心中迷障。就不枉费师父送出去的二十颗雪花钱了。"

    年轻弟子作揖拜礼,"师恩深重,万钧定当铭记在心。"

    那位福荫洞山主,抚须而笑,带着寄予厚望的得意弟子,一起行走在视野开阔的山脊小路上。

    陈平安负剑骑马,从千壑国北境继续往北。

    他当然猜不到自己先前拜访福荫洞府邸,让一位龙门境老修士借机点醒了一位衣钵弟子。

    在一个斜风细雨的大暑时分,陈平安一人一骑,递交关牒,顺利过了大骊边境关隘。

    这次返回龙泉郡,拣选了一条新路,没有走红烛镇、棋墩山那条线。

    这一路,大雨时兴,湿暑之气蒸郁异常,让陈平安差点误以为行走在了书简湖宛如蒸笼的夏日时分。

    不过大暑热,秋后凉。

    夜间蟋蟀嘶鸣不已。

    期间在一处山巅古松下,夕阳西下,见着了个袒胸露腹、手持羽扇的豪迈文士,身边美婢环绕,莺声燕语,更远处,站着两位呼吸绵长的老者,显然都是修行中人。

    陈平安牵马而过,目不斜视。

    远去山巅之后,陈平安便有些伤感,昔年大骊书生,哪怕是已经能够进入山崖书院求学的士子俊彦,仍是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去往观湖书院,或是去大隋,去卢氏王朝,总归是大骊留不住人。按照崔东山的说法,那时候的大骊文坛,读书人吵架之前,或是提笔之前,不提几个别国硕儒的名字,不翻几本别国文豪的著作,不找几个别国文坛上的亲戚,都没脸皮开口,没底气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