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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八章 压压惊(第3页)

    虽说如今的宝瓶洲山下,不禁武夫斗殴和神仙斗法,但是二十年下来,习惯成自然,一时间还是很难更改。

    崔东山一手撑伞,一手叉腰,理直气壮道:"老子岁数不大,也是孩子啊。"

    姜尚真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佩剑,嗤笑道:"搁在老子家乡,敢如此问剑,那小崽子这会儿已经挺尸了。"

    一位性情沉稳的老修士,立即以心声与众人言语道:"听口音,确是北俱芦洲修士,至于是不是剑修,暂时还不好说。"

    如今的北俱芦洲是,宝瓶洲的兄弟洲,至于桐叶洲,只能算是孙子洲了。

    渡口水中,异象横生,有火光如电,激射而出,如火龙出水。

    竟是一件宝光流转的上等灵器,小锥,青铜材质,长一尺有余,刻九龙。

    正是那孩子的本命物,人还没爬上岸,就已经祭出小锥,直刺那个手持碧荷伞的墨袍少年。

    众人只见那少年大笑一声"来得好",猛然收束碧绿荷花伞,双手攥住伞柄,如双刀持剑,却是以刀法劈砍而下,结果只是被那小锥一撞,少年一个气血激荡,神魂不稳,立即就涨红了脸,只得怒喝一声,气沉丹田,双脚陷入被雨水浸濡的软泥寸余,依旧被那青铜小锥的锥尖抵住伞身,倒滑出去丈余才稳住身形。

    那孩子站在岸边,双指掐诀,心中迅速默诵道诀真言,一跺脚,口呼"汲水"二字,运转本命气府的天地灵气,手指与那小锥,如有金光一线牵引,镂刻精美的小锥九龙,如点睛开眼,纷纷蜿蜒移动起来,只是孩子到底岁数太小,炼化不精,动作不够快,刚刚张嘴,汲取雨水,那墨袍少年就一个弯腰侧身,再被那青衫男子一手抓住肩膀,几个蜻蜓点水,就此远遁,双方都不敢走那渡口大道,拣选了水边芦苇丛,踩在那芦苇之上,身形起落,煞是好看。

    孩子不愿放过那两个王八蛋,手指一移,死死盯住那两人背影,默念道:"风电驰掣,乌龙逶迤,大瀑万丈!"

    九条手指长短的乌色小龙,一同缠绕青铜小锥,吐出九道雨水凝聚而成的凌厉箭矢,脚踩芦苇的两人东躲西藏,十分狼狈。

    老修士笑道:"春塘,可以了,收起小锥吧。术高莫要轻易用,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孩子收起指诀,深呼吸一口气,脸色微白,那条若隐若现的绳线也随之消失,那枚小锥一闪而逝,悬停在他身侧,孩子从袖中拿出一只不起眼的棉布小囊,将那篆刻有"七里泷"的小锥收入囊中,布囊中饲养有一条三百年白花蛇,一条两百年乌梢蛇,都会以各自精血,帮助主人温养那枝小锥。

    名叫春塘的孩子将小囊悬在腰间,脸色阴沉,揉了揉脸颊,火辣辣疼。

    老修士伸出双指,拧转手腕,轻轻一抹,将摔在泥泞路上的那把大伞驾驭而起,飘向孩子。

    孩子收入手中,一气之下,直接将那把伞远远丢入水中,眼不见心不烦,反正是寻常之物,值不了几个破钱。

    老修士对于春塘的孩子气作为,也故意假装不见,这位在家乡藩属国被尊奉为护国真人的老金丹,只是望向那两人的远去方向,总觉得有些古怪。

    那个悬佩法刀的男子冷笑道:"两个不入流的纯粹武夫,竟敢假扮北俱芦洲剑修,什么脑子。"

    老修士解释道:"多半确是北俱芦洲人氏,不然不会如此蛮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记得约束好春塘,莫要在正阳山地头,私自寻仇。如今即将开峰庆典,大好的喜庆日子,谁都不希望有这等晦气事。你是春塘的护道人,要是管不住他,我就要来用祖师堂戒律来管你了。"

    那汉子无奈道:"祖师,我晓得这里边的轻重利害。"

    远处芦苇荡中,两人蹲在水边跟蹲坑似的。

    姜尚真撑伞在肩头,笑问道:"怎么回事"

    崔东山横提碧荷伞,低头呵了口气,拿袖子抹掉些许痕迹,一脸心疼模样,再用双指捻起一粒灵光,是从那青铜小锥上边剥离而来,凝神望去,随口说道:"无聊,闹着玩。"

    姜尚真说道:"看孩子那小锥和布囊,是养龙术一脉宝瓶洲有七里泷这么个地方吗以前都没听过啊。"

    远古养龙豢蛟一途,曾经地位尊崇,为首者,是儒家六大礼官之一。后世旁支驳杂,等到世间再无真龙,那么所谓的养龙,不过是些山泽龟鼋水裔、鱼蛇之流。而且这一脉在浩然天下,三千年那场真龙浩劫,殃及池鱼,所以已经再无宗门,因为饲养真龙后裔、蛟龙杂流之属,化蛟都是登天奢望,就更别谈什么真龙了。整个养龙一脉的练气士,气运沦为无源之水,处境尴尬,香火也就渐渐凋零,就像那失去了香火的山水神灵。

    崔东山捏碎那里细微不足道的灵光,将碧荷伞夹在腋下,双手笼住四散灵光,轻轻搓动,然后观看那些灵光在手心脉络的蔓延,如山脉逶迤,金丹元婴这些陆地神仙都瞧不真切的景象,落入仙人眼帘,自然纤毫毕现,只是姜尚真瞥了眼,看得清楚,却不明就里,对于堪舆卜卦一途,是姜尚真为数不多的"不入门"术法,因为姜尚真从来就不愿意去学这些趋吉避凶的手段。

    崔东山一拍掌,彻底打碎掌心所有痕迹脉络,笑道:"七里泷附近,有条老蛟在一条大江中,开辟水府,曾被朝廷封为白龙王,那个偏远小国覆灭后,老蛟就几乎从不露面了,不过它的辈分比黄庭国那条活了万年的,当然要差许多。老蛟靠着一千多位历朝历代的文人骚客,以诗词文运,帮着捎带些香火。七里泷这座仙府,与其有大道机缘,算是老蛟偷偷扶植起来的香火使节,那枝‘定风波’小锥,就是信物之一。但其实这条江水,水文极好,统辖十数支流江水和三十余河溪,早年开凿大渎入海口,如果不是照顾你们老姜家,本该选择这条江水作为渎水入海,那么这位龙王爷也就该顺势捞到个大渎侯爷了。"

    姜尚真笑道:"云林姜氏,我可高攀不起。"

    崔东山站起身,肩扛碧荷伞,脸色凝重。

    姜尚真跟着起身,雨后初晴,气象一新,也就收起了桂枝伞,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帮着那条真龙,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