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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一章 磨剑(第3页)

    另外一人说道:"你与我当年真像,看到你,我便有些怀念当年必须绞尽脑汁求活而已的岁月,很艰难,但却很充实,那段岁月,让我活得比人还要像人。"

    陈平安视线却不在两个死人身上,依旧视线巡游,聚音成线,"我听说真正的山巅得道之人,不止是阴神出窍远游和阳神身外身这么简单。藏得这么深,一定是不怕披麻宗找出你了,怎么,笃定我和披麻宗,不会杀掉所有渡船乘客托你高承和贺小凉的福,我这会儿做事情,已经很像你们了。再者,你真正的杀手锏,一定是位杀力巨大的强势金丹,或是一位藏藏掖掖的远游境武夫,很难找吗从我算准你一定会离开骸骨滩的那一刻起,再到我登上这艘渡船,你高承就已经输了。"

    寂静片刻。

    那个站在窗口的死人开口道:"是靠赌"

    陈平安依旧是那个陈平安,却如白衣书生一般眯眼,冷笑道:"赌别人是上了赌桌再赌,我从记事起,这辈子就都在赌!赌运不去说它,赌术,我真没见过比我更好的同龄人,曹慈,不行,马苦玄,也不行,杨凝性,更不行。"

    他以左手卷起右手袖子,向前走出一步,再以右手卷起左手袖子,又向前走出一步,动作极其缓慢,仰起头,清风拂面,抖了抖袖子,两袖卷起之后,自然再无春风盈袖,"我设想过鬼斧宫杜俞是你,故意躲在粪桶里吃屎的刺客是你,小巷中拿出一颗小暑钱的野修是你,赠予我水囊的年轻镖师是你,甚至那个与黄袍老祖对峙的老僧是你,也想过身边的小丫头会是你。没办法,因为你是高承,所以‘万一’就会比较多,多到不是什么千一百一,就是那个想什么就来什么的一。所以我这一路,走得很辛苦。但是很值得,我的修心一事,从未如此一日千里。我劝你在今天的本事大一点,不然我马上就会掉头去往骸骨滩,礼尚往来,相信我陈平安,你和骸骨滩会有一个不小的意外。"

    那个"渡船伙计"点头笑道:"我信你,我高承生前死后,亦是从来不说那些有的没的。"

    窗口那人恍然,却是一脸诚挚笑意,道:"明白了。我独独漏掉了一个最想你死的人,该我吃这一亏。随驾城一役,她定然伤到了一些大道根本,换成我是她贺小凉,便会彻底斩断断了与你冥冥之中那层关系,免得以后再被你牵连。但既然她是贺小凉,说不定就只是躲进了那座宗门小洞天的秘境,暂时与你撇清因果。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高承因为你们这对莫名其妙的狗男女,犯了一个极端相反却结果相同的错误。她在的时候,我都会对你出手,她不在了,我自然更会对你出手。你的想法,真有意思。"

    陈平安伸出大拇指,擦了擦嘴角,"我跟贺小凉不熟。骂我是狗,可以,但是别把我跟她扯上关系。接下来怎么说,两位金丹鬼物,到底是羞辱我,还是羞辱你高承自己"

    有一位背剑老者缓缓从船尾那边走出,应该是住在了另外一侧的渡船靠窗房间,但是不知为何,高大老人的脚步有些摇摇晃晃,脸庞扭曲,像是在做挣扎,片刻之后,长呼出一口气,同样是以聚音成线的武夫手段,感慨道:"每一个栓不住的自己,果然都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你也当引以为戒。"

    在老人出现之后,渡船之外便有人合力施展了隔绝小天地的神通。

    老人全然不以为意。

    陈平安问道:"需要你来教我,你配吗"

    那个老人凝视着那个白衣年轻人,笑了笑,"你真确定,当下是自己想要的那种主次之分"

    陈平安眉心处,渗出一粒猩红血滴,他突然抬起手,像是在示意外人不用插手。

    他一拍养剑葫,本名小酆都的飞剑初一就悬停在养剑葫的口子上方,他狞笑道:"飞剑就在这里,我们赌一赌!"

    老人看着那个年轻人的笑容,老人亦是满脸笑意,竟是有些快意神色,道:"很好,我可以确定,你与我高承,最早的时候,一定是差不多的出身和境遇。"

    老人出现之后,非但没有出剑的迹象,反而就此停步,"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在随驾城,竺泉等人为何不出手帮你抵御天劫"

    陈平安以左手抹脸,将笑意一点一点抹去,缓缓道:"很简单,我与竺宗主一开始就说过,只要不是你高承亲手杀我,那么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不用现身。"

    老人点头道:"这种事情,也就只有披麻宗修士会答应了。这种决定,也就只有现在的你,以前的高承,做得出来。这座天下,就该我们这种人,一直往上走的。"

    老人微笑道:"别死在别人手上,我在京观城等你。我怕你到时候会自己改变主意,所以劝你直接杀穿骸骨滩,一鼓作气杀到京观城。"

    老人仰头望向远方,大概是北俱芦洲的最南方,"大道之上,孑然一身,终于看到了一位真正的同道中人。此次杀你不成,反而付出一魂一魄的代价,其实仔细想一想,其实没有那么无法接受。对了,你该好好谢一谢那个金铎寺少女,还有你身后的这个小水怪,没有这两个小小的意外帮你安稳心境,你再小心,也走不到这艘渡船,竺泉三人兴许抢得下飞剑,却绝对救不了你这条命。"

    老人抖了抖袖子,窗口死人和船头死人,被他一分为二的那缕魂,彻底消散天地间。

    两个死人这才真正死去,瞬间变作一副白骨,摔碎在地。

    老人伸手绕过肩头,缓缓拔出那把长剑。

    陈平安竟是纹丝不动。

    老人大笑道:"就算只是我高承的一魂一魄,披麻宗三个玉璞境,还真不配有此斩获。"

    老人拔出长剑后,一寸一寸割掉了自己的脖子,死死盯住那个好像半点不意外的年轻人,"苍筠湖龙宫的神灵高坐,更像我高承,在骸骨滩分出生死后,你死了,我会带你去瞧一瞧什么叫真正的酆都,我死了,你也可以自己走去看看。不过,我真的很难死就是了。"

    一位远游境的纯粹武夫,就这么自己割掉了自己的整个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