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八章惊雷动 万里血原现波澜(五)(第1页)
当曲国政说到张平安带领一帮破奴军砸毁阴曹地府时,一直在不远处旁听喝茶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噗!”地一声把口中茶水喷了出去。骆养性暗自心惊,这破奴侯果然不是个常人,拿捏判官短处讲条件的确像张平安的风格。只是他还要带破奴军在地府造反这么犯忌讳的话都敢说出口,那么在阳世张平安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事。有实力说出来的话自然分量就重,破奴军现在的实力足以在半年内拿下京城。然而,这个伪藩破奴侯就没有拿下大明京城的意图,反而一再委曲求全挣银子。
“卢兄,小弟代张大帅在你临走前问几个问题,不知卢兄可否愿意?”曲国政这次问话,不但得到了卢象升点头回应,连一旁监视的骆养性也竖起了耳朵,毕竟刚才曲国政讲了这么多废话现在终于来了戏肉。
看到卢象升点头,曲国政道:“最近朝廷邸报上刊载了对卢兄的罪状,不知道卢兄可认罪?”
卢象升听罢依旧沉默,他轻叹一声后端起酒杯猛地一口灌下。或许是喝得太急,卢象升被这辛辣的烈酒呛得一阵猛咳。是个人都能从中读懂卢象升满心地郁闷之情,以及掩藏在内心深处满满地无奈。好半天卢象升从咳嗽中平静下来,他对着曲国政点点头。曲国政从卢象升表情里看到了他心如死灰般地平和,也就表明卢象升表面认罪内心不服。鉴于此,曲国政没有过于逼迫,他端起酒壶再次为卢象升斟酒。
“破奴城法务衙门执政杨涟有一回跟张大帅闲聊,希望破奴城书院开设经筵,让大家对儒学各抒己见,张大帅对此深以为然。只是张大帅的理念与杨执政有所不同,他认为亚圣孟子学说没有得到重视。张大帅言道:儒学遵从朱子(朱熹)一家学说有失偏颇,其私德连歌妓都不如的所谓儒学大家,何德何能教化天下?孔孟学说乃是儒学根本,王伯安(王守仁,明朝有争议的思想家也就是王阳明)心学甚为有理为何不能学?经筵可讲,切勿逐本求末!卢兄对此有何见解?”
曲国政所言甚是跳跃,在卢象升看来破奴侯张平安读书涉猎广泛,似乎是对孟子和王守仁学说很是欣赏,只不过他一个将死之人问这些有何意义。不但卢象升奇怪,就连一旁监视的骆养性也感到不解,他认为今天曲国政讲话必有深意。骆养性最为惊奇的是,儒学一直反对经商,讲究的是视金钱如粪土。破奴侯则是视黄金如父母,谁要挡他的财路张平安既会杀他个血流成河。也就在卢象升考虑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时,门外传来一阵打斗之声。骆养性当即把茶碗一丢拔出绣春刀戒备,他双眼狠狠地盯着曲国政,看样子破奴侯派人在此刻劫狱来了。
然而,曲国政很是淡定,他陪着卢象升平静地喝酒仿佛对外界打扰不闻不问。很快就有锦衣卫校尉在门口禀报,北城千户所试千户王仰吉与镇抚张科文发生口角,双方打斗一场结果不经意间伤了一个曲国政护卫,现在已经没事了。听到这儿,骆养性的脸憋得通红,锦衣卫自己内部出了幺蛾子让他这个指挥使在曲国政面前出丑,这让骆养性不再淡定。心情慌乱的骆养性既想出去有不敢离开,心情不好的骆养性还得压住性子听卢象升闲扯。
好在人喝闷酒容易醉,没吃多少东西的卢象升在曲国政频频举杯中趴在了桌子上。只见曲国政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卢象升,对着骆养性一拱手谢道:“在下代破奴侯感谢骆大人成全!大恩不言谢,他日定将来贵府拜访!”
骆养性一面叫守卫诏狱校尉把卢象升抬走,一面不得不与曲国政虚与委蛇说些客套话。官场上这种道别不可少,骆养性耐着性子把曲国政一行送到了门外,看着曲国政带着受伤晕倒的护卫上了马车,骆养性急忙跑到关押卢象升的牢房。他走过阴森冗长过道,巷道内幽暗的油灯让人感到恐惧。待骆养性走到诏狱尽头,他透过粗大的木柱看到了木板床上不住呕吐满身污物的卢象升,一股浓浓地烈酒味中夹杂着酸腐气息令人不想在此驻足。在骆养性看来,此时的卢象升已经没有了喝酒前地儒雅,剧烈地胃部痉挛令其面目可憎。
总算是放下心来的骆养性终于可以回家睡一个好觉了,半个时辰旁听曲国政一人废话就拿到了儿万两黄金,这事儿骆养性想想都觉得很是合算。刚刚睡了一个好觉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在第二天一早就得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卢象升在四更天的时候死在了诏狱。于是,洗漱一番后骆养性再次来到诏狱。他强忍着牢房中腐臭气味,粗粗看了一眼卢象升尸体后,长长叹了一口气骆养性一边走出牢房,一边漫不经心对身边亲随问道:“昨晚曲国政可曾出城?”
“回大人话,破奴城那帮人本事大得很,他们从诏狱出来叫开了西直门回到了张家庄!”
听完手下这回话骆养性没有出声,他心思重重走出暗无天日的诏狱,再次回眼看了回望后吩咐道:“把卢象升的尸体用白布包裹一下,就别打扫得太干净了,让曲国政他们看看这人可是他们自己给灌死的!”
锦衣卫出了这么档事儿,是谁都会推卸责任,上官都吩咐了下面人自然照办。按说朝廷钦犯被杀前有其法度,卢象升定下鸩毒该由内廷太监带着御赐毒酒看着钦犯喝下,待钦犯身死查验后向皇帝缴旨。只是卢象升是个例外,他死得越早对大家都有利,内廷太监也没有人敢来出这个得罪破奴侯的苦差。正是这个原因,锦衣卫向朝廷奏报卢象升自杀身亡,朝堂之上官员们陷入了欢乐地海洋。至于说卢象升的尸体经刑部仵作查验后交于破奴城宣慰使司,朝堂上官员们没有一个对此感兴趣,他们在庆贺卢象升的死亡为他们度过了难关。喧嚣过后一切都陷入平静,破奴城宣慰使司驻京衙门再次撤离到月坨岛,破奴军亲卫营则从张家口出关回到了破奴城。现如今月坨岛主事之人交由情报处副统领赵虎臣,郑泰前往南直隶主持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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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的平安城凉爽依然,破奴军主帅张平安带领亲卫营、张黎部雄鹰营、胡明利刃营、护卫着**一千参谋,再次踏上前往兀秃刺草原的行程。临出发前,张平安特地去看了一下田地间庄稼的长势。宽大的道路平整切笔直,道路两边零零散散矗立着处罚偷懒奴隶的木柱。木柱上血淋淋爬满苍蝇的人头,让干活奴隶们看到了偷懒人地下场。在亲卫营骑兵队列中间与破奴军统帅张平安并马前行的一个高大中年壮汉身穿黑色丝袍,他和张平安一样都是头蒙轻纱。这两人落后一个马身之人,就是被张平安上奏大明朝廷已经处死的原万全都司副将常亮。
今天张大帅显然心情格外地愉悦,他边看边不住地点头,从成片绿油油庄稼长势来看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只是木柱上时不时因受惊乱飞的苍蝇影响到张平安的心情,他高声骂道:“这狗日的张佑赫,明明知道老子不喜血腥,本帅视察也不知道把这恶心人的玩意丢去喂狼!”
骂完,张平安歉意地对身边壮汉一拱手道:“呵呵呵!让建斗见笑了,我这人一到军营就管不住嘴。在大明你和振驰(常亮字)如今都是不存在之人,唉,那些虚名有何值得在意?这国家君王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能安居乐业。万历年间皇帝不上朝不是照样打败了倭寇,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朝廷没有皇帝照样能干成事!不要说远了,人活着不能光顾着自己没用的清名。我张平安在大明的名声早就臭大街了,这些年北方干旱,我破奴城宣慰使司地域有饿死的一个汉人百姓吗?答案是没有!什么会这样呢,就是我用虚名换了百姓们的温饱!”
停顿了一会儿,张平安转头郑重地对卢象升说道:“建斗,我救你和天雄营弟兄们,破奴军官兵们死伤了多少人?这些阵亡的将士,他们难道没有父母儿女?他们救你们出来是为了追求虚名?狗屁!在史书上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只言片语,他们只是记录史官笔下的数字。你应该运用你的睿智来帮我稳固着这大片的疆土,不管以后怎么样这里都将是我汉人天下。大明朝廷想怎么折腾我管不着也不想去管,大明关外就是我破奴军天下。建斗,我向你保证,一旦我破奴军打败了罗斯联军稳固了北方,破奴军战刀将落在建奴头上。我张平安对天发誓,绝不允许这世上有建奴和倭寇存活!”
张平安所言句句都是实话,卢象升从张平安话音中感到了真诚。就拿他出锦衣卫这件事来说,张大帅花了大笔金钱在他送回牢房的瞬间将他从锦衣卫手中调换,一个不知名的人为他义无反顾地跑到诏狱冒名顶替做了替死鬼。张大帅说得对,他卢象升不为别人,也要为他活着付出生命的人,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进而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想到这儿,骑在枣红马上的卢象升对着张平安坚定地一个长稽,用行动答应了张平安请他出山的邀请。